安得广厦千万间 第一章
情节人物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安得广厦千万间
人们得学会一种在表面上不相干的问题之间找到相似之处的能力。[1]
——托马斯·库恩
01
第一章
一直认为，法官（法律人）与房屋中介在工作内容和专业技能方面有许多相似之处，加之特别喜欢女演员孙俪，于是我收看了国产电视剧《安家》[2]。
《安家》讲述了以房似锦（孙俪饰演）和徐文昌（罗晋饰演）为代表的七位房屋中介卖房子的故事。剧情有明暗两条主线，明线职场戏，在公司总部副总翟云霄（李宗翰饰演）的授意下，房似锦空降安家天下静宜门店，与徐文昌一起担任双店长，翟云霄给房似锦的指令是，接手徐文昌的老洋房业务，然后取而代之，“缴枪再杀”；暗线言情戏，徐文昌、房似锦和张乘乘（徐文昌前妻，张萌饰演）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
在两条主线的串联下，剧情演绎了各位房屋中介的诸多开单故事，一单单房屋交易展现出房产中介的专业技能（也有人说是销售套路），折射出社会百态和人间冷暖，映射出奋斗与挣扎、追求与梦想、执着与幻灭。消遣之余，我们法官（法律人）又能从剧中得到怎样的启发？让我们从房似锦来到静宜门店开的第一单业务谈起。
房似锦初来乍到，老油条谢亭丰（杨皓宇饰演）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于是抛给她两个难题，一个奇葩户型的房源，俗称“跑道房”，顶层，从卧室到厕所“得绕好几个弯”（王子健语，王自健饰演），有一间卧室只有一扇开在顶上的小天窗，“十多年都没卖出去过”（楼山关语，田雷饰演）；一位特别难缠的客户，每周都要看房，“一套房子看了七八遍”（谢亭丰语，下同），“推又推不掉，躲又躲不了，光花精力看不到结果”，“钱少、事多、态度鸟”。
房似锦浏览完客户资料，拨打电话试图与客户宫蓓蓓（海清饰演）取得联系。几个电话打过，宫蓓蓓一直未接电话——剧中暗表，妇产科医生宫蓓蓓正在工作岗位上挥汗如雨。老油条谢亭丰故意隐瞒了客户的一些细节信息，“增加一点游戏难度，让趣味性更强一点”。
房似锦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如何与客户取得联系。
当年刚到法院作书记员的时候，老法官给我们上的第一课，如何让应诉材料和开庭传票顺利地送达至被告，并得到被告已收到上述材料的有效凭证。在当下的社会环境和司法生态中，许多情况下送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实现目标任务较为可靠的办法，在送达之前与被告取得联系。
作为“华北片区营销十佳”，房似锦名不虚传，她从装客户资料的纸袋中找到蛛丝马迹。纸袋上印有某奶粉品牌的广告，加入老油条无意中传递的重要信息，“那个女人从肚子平看到肚子大，还是没有结果”（客户是一位孕妇），房似锦决定去品牌奶粉专柜碰碰运气。
房似锦轻描淡写、面带微笑，与奶粉导购员说的第一句话，就显示出房似锦作为业务骨干的不凡功力，“真是冒昧，我是来找人的，之前有人跟我推荐你们家奶粉……这她手机号，您认识这个人吗？”
你看懂这句话了么？我试着解读一下。其一，有人跟我推荐了你们家奶粉，我是你的潜在客户；其二，我是因为有人推荐你们家奶粉才来的，所以推荐人的具体情况会影响到我是否购买你家奶粉；其三，一开始我就说了，“我是来找人的”，上述两点也许仅仅是你的理解，未必是我意图表达的真实意思，我是真的没有骗你。
多么熟悉的语式。你是不是在领导给你“画饼充饥”的时候听到过这样的语式，你是不是在利用事实模糊项给当事人做调解工作时运用过这样的语式，你是不是在庭审询问中为了得到事实真相借用过这样的语式……
“一句话能成事，一句话能坏事”，看似一句话的事，其实彰显的是职业素养。有这句微言大义的问话作前戏，导购员接下来带有广告植入性质的积极配合就显得顺理成章了，“这个号码我怎么那么熟呢……这个是宫医生的号码，她是非常有名的妇产专家，之前一直为我们××开公益讲座的，您听她的准没错，我们这奶粉质量可好了”。房似锦乘胜追击，“她全名叫什么”，并利用导购员推销奶粉的空档快速在手机上百度“好医生”，进一步和导购员确认，“是她么？”
如何与被告取得联系？法官通常首先会选择向原告及其律师询问被告的相关资料。比如，“你们在起诉前有没有和被告联系过”，“联系人是谁，联系电话是多少”，“起诉前有没有向被告邮寄过律师函”，“邮寄到哪个地址，有无签收”，“被告有无经常办公地”等等。大多情况下，原告及其律师是积极配合的——毕竟是原告么。个别情况下，原告就没有那么配合了，甚至还会有意隐瞒——当然也是因为他们是原告。
这让我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个案子，那时苏晓还是我的助理。
“387那个案子，寄给被告的应诉材料无人签收退回来了啊，我通知原告办理公告送达？”苏晓一边整理案卷，一边向我询问。
“那个案子，我记得被告好像是什么船务公司吧，这种公司一般不会是皮包公司啊，你向原告要被告联系人电话了么？”难得谨慎一回，我记忆犹新。
“原告律师说，他们也没有被告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被告其他办公地址的信息，也只有工商登记的住所地信息”。
我随手拿起手机打开“启信宝”，“你看，这个船务公司注册资本6000万，没有列为被执行人的记录，没有受过行政处罚的记录，没有经营预警提示，这明显是一个正常经营的企业啊”。
“是啊，那怎么就联系不上呢？”
“苏晓同学，‘永远不要不相信网络’，这好像是你告诉我的话吧。” 我戏谑道。
“啊！那还是我当年做房屋中介时学到的呢”。
“房屋中介很挣钱吧，你如果一直坚持干，坚持到现在是不是也该当店长坐着分成儿、坐享其成了？”
“我不是在中介行实在混不下去了么！先别说这个了，咱这案子怎么办啊，要不我再给原告律师去个电话？”
“稍等，我先看看案卷……你看，原告提交的证据1合同书，有被告公司的联系人和联系电话，你打这个电话试试”。
“你好，是刘先生么？我这里是滨沽法院，我姓苏……”
苏晓挂了电话，甚是惊喜：“成了，人家刘先生很配合，告诉了他们公司的邮寄地址，我这就去办。徐司明大法官，可以啊！”
我很得意：“别，你这可是语言贿赂。纠正一下，我不是大法官，是四级高级法官。你服了？”
“那倒还没有……不对啊，被告的联系方式不就在合同里写着么，原告律师怎么说不知道呢？”
“反常必为妖，审着看吧。苏晓同学，你这位在房屋中介混不下去的，考进法院后经过努力成为法制宣传片男一号的实力派小鲜肉，觉得原告律师的演技，比你如何？”
“我和人家比不了，我都是本色出演，我拼的不是演技，是颜值”。
“你倒是给杆就爬，再不减肥，你肚子快赶上给岳云鹏捧哏的孙越了。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和当事人电话沟通的功底还是非常深厚的，不卑不亢、不温不火、不急不慢、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基本做到有理有据有节，回头你给咱们新招的书记员传授传授你的本色出演呗，据说她们这些小女孩最头疼的就是和当事人通电话”。
搞清楚宫蓓蓓的身份信息，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忙了一天的宫蓓蓓终于下班了，房似锦已在妇产科走廊等待多时。初见房似锦，宫蓓蓓的态度非常不友好，“你们安家天下不好这样搞，你们堵人堵到单位来了……你们要这样骚扰我的话，你们是属于侵犯隐私。”如果你是房似锦，你是不是就要准备放弃了？那么房似锦是如何应对的？房似锦的应对与苏晓的本色出演又有怎样的异曲同工？
（文中图片源于网络）
[1]【美】托马斯·库恩著：《科学革命的结构》，金吾伦、胡新和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导读17页。
[2]《安家》，安建执导，耀客传媒、企鹅影视和橙子映像联合出品，制片人王柔媗，编剧六六、九枚玉。除非特别声明，本系列文章所引《安家》情节和对话，均引自腾讯视频在线播放的《安家》和喜马拉雅同步推出的同名有声剧。关于《安家》的其他资讯，我查阅了搜狗百科，一并表示感谢。